后来他父亲因车祸去世,他妈妈决定带着他搬离这个伤心地。
房子卖给了一对新婚夫妇,钢琴则是卖给了一位单亲妈妈,和大部分心思都扑在绘画上的他不同,她的女儿从小学习钢琴,在青少年大奖赛上取得无数荣耀,什么都不缺,只缺这样一架做工精良的好钢琴。看着工人们给它垫上棉垫,裹上棉被,再用绳子捆好才小心地准备搬运,他突然回想起那个不合时宜的问题——原来是这样,他们当初这样将我的钢琴带进来,后来又这样带着它离我远去。原来搬运钢琴是这样麻烦而危险的一件事。
——我再不会拥有这样美丽而易损的物品了。
十八岁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:他母亲自杀身亡,他住院出院,放弃当年的高考成绩决定听出国,准备申请材料,还有许多遗产交接手续……就像转落不定的蓬草,从这里到那里,从这头到那头,没有一刻停歇,没有一处停留。
他在英国的第一年,房东很难搞,总是用亚洲学生破坏房间摆设拖欠房租为理由,意欲提高房租。忍无可忍他和何烁合同一到期就搬去了别处——虽然房租要贵一些,可环境条件都比先前高几个档次,更主要的是房东友善,不用再看人脸色。
回国以后他换了几个地方,最后找到了这间公寓。老教授夫妇说要将这里售出时,望向他的眼睛里明显带着愧疚,他们甚至还给出了一个远低于市价的价格,希望他愿意买下这里。他拒绝了他们的提议,不仅因为他手头没有足够的现金,更因为如今的他不能只为自己考虑。
一次次地搬家中他偶尔会想起那架钢琴,想起他妈妈坐在钢琴边弹小星星,想起他爸爸回家以后给他们的温暖拥抱,想起自己弹得稀稀落落的鳟鱼五重奏和在旁边摄像的爸爸。
其实他一直都不太喜欢弹钢琴,琴也练得很糟糕,他一直都明白,他只是偷偷地,找个不那么直接的理由想自己已不复存在的家。
忽然电话响起,将他从沉思中拽回现实。
搬家公司已经到楼下了,问他现在是否方便,能不能给他们开下门。他说好,过去按下门铃。
他让他们上来,将箱子一个个搬下去。不一会儿,屋子便彻底空了下来——它看起来空旷而寂静,一点生气都没有,很难相信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,又和它估价待售的状态很相称。
他是最后一个走的,搬着一个不算重的箱子,走之前将钥匙还有磁卡放在了最显眼的客厅桌子上,希望老教授他们来检查房子时能第一眼看到。
沉重的大门最后一次在他的身后关上,只为他,不为任何人。
无论他接下来会去哪里,他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。
冬日的第一场雪在离圣诞节还有三天时落了下来。
与商家大肆渲染的白色圣诞不同,这场雪来得猝不及防,甚至是毫不起眼:一场漫长的冷雨作为前奏,再是细碎的雪子,最后轮到那单薄伶仃的雪花出场时,一切都已进入到尾声,连一层像样的、赏心悦目的积雪都找不见,全都融进了黑乎乎的泥泞中。
雨夹雪带来的好处没有,坏处倒是不少。气温一旦降到零下,湿漉漉的道路便大面积冰冻,出个门到处都是提醒车主安全驾车的广播。
最近萧恒都没有去画室。算上线稿和铺色,他的人物画刚完成一小半,各种繁重工作都在后头,只是近期天气实在恶劣,梁教授风湿复发,连日常起居都需要人照料,指导他的事便不得不放缓。
刚好今天他有别的事情要做,免去了请假这一步骤也算因祸得福。
搬来和尹时京同居的日子似乎和以前约会时没什么太大区别。一年剩下的时间捉襟见肘,尹时京愈发忙碌,好几次深夜结束会议到家没多久,天刚蒙蒙亮就又出门。这几天尹时京出差去了北边的城市,他一个人在家,就又回到了以往的生活节奏。
前些时他的车送去检修,还没取回来。他乘地铁到附近的精品店,因为店员给他发信息说他要的东西已经到货,随时可以来取——几天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