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烨不理他,一屁股砸在床边,退了鞋袜钻进被子,往常臻腿上踹几脚。
常臻往猪蹄子上扇一掌,向床里挪了挪。
林烨躺下身,双手交叠在胸前,也盯着天花板:“常臻,你千万莫要和外人提及见过韶华将军的事。”
“嗯?”常臻不由诧异:“为何?”
“淳姐姐说,师父残废一事,约莫牵扯到十一年前的前朝党争。”
“哦?”
“师父已经十年未出过门了。坊间传说的暗杀一事,恐怕也并非空穴来风。”
“若果真是如此,也只能出此下策。”常臻见他难得正色,便不多问,只静静听他诉说。
“淳姐姐寻铁匠给师父打了一副特制的架子,一头绑在树干上,一头栓着腰,全靠腰力,能支撑着他直立。这么些年,师父一直是如此练剑。”
“嗯。”
“师父过得不容易,你想想看,二十出头的年纪,正意气风发,打了大胜仗,本该升擢封赏,却不想成了废人。若是文官,坐着也能修史批文,可偏偏……是个马上行天下的武官。身上苦,心里只怕更苦。”
“确实不易。”
“师父也不是一如既往的坚强,淳姐姐说他自尽了好些次,不过都被救了下来。后来,淳姐姐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,才求得他莫再做傻事。”
“遇到这种事,心灰意冷也属常情。若是换做我,恐怕也早一刀了命了。”顿一顿,一笑:“不过这淳姐姐,当真是个烈血奇女子。”
“可不是?”林烨也笑笑:“我猜这是杜家本色。她姐姐明知江南王有龙阳之癖,还是一心一意嫁了过去,这么多年竟也相安无事。”
常臻没有接话,在昏暗中,凝视他玉般光洁的侧脸。那双眼眸深不见底,像要吞噬一切悲欢喜乐,又像是纯洁无邪,平淡没有波纹。
想看透彻,想要一眼望穿。想要触碰,想要牢牢抓紧。
可终究……不得要领。
他微蹙起剑眉,无端焦躁起来,一股莫名其妙的焦躁在胸口横冲直撞。
这样的情绪,已非第一次出现。为何,为何?
“常臻。”林烨轻唤。
“嗯?”常臻慌忙移开目光。
“莫要因为拜师的事生气了,可好?”
“我没有。”
“那你为何跟师父动手?”
“我……”常臻闭了闭眼,一叹,“我想过了,你如今也是大人了,以后想做什么事,我便不再多插手。”
林烨陡然一怔,心里发起慌。他一骨碌翻起身,要在常臻身上穿出个洞似得直直盯着:“你这是何意?”
“就是字面的意思。”常臻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,那双眼眸中摇曳的烛光,晃得人心烦意乱。
林烨望了他半晌,忽身子一软,倒回床上,脸埋进枕头里。
“常臻,我不想长大,亦不想听你说这样的话。”声音轻飘飘的,像蚊蛾的翅,透明脆弱。
“孩子话,哪有人不想长大的。”
“你不懂,”林烨摇头:“我从小就渴望,有人能告诉我,何事可做,何事有违仁德,何人能识,何人应避而远之,何书要读,何书一纸粪土。别的孩子恐怕最不愿听父母这般唠叨,可我连这最惹人生厌的话语,都不曾拥有过。况且,长大了不得不做许多违背良心秉性的事,跟最亲近的人之间,也会生出隔阂。常臻,我不想,真的不想。”
常臻心里一颤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