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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(2 / 2)

禾珊再也忍不住如泉奔流的泪水,掩面痛哭失声。

她踉跄地奔到门前将门反锁,然后伤心欲绝地扑向枕上,泪水马上便浸湿了一片。

她用枕头一角蒙住嘴,放情恣意她哭个够,好似要把这两年来的所有痛苦、委屈、愤怒要一次哭个够:她捶胸顿足,却也无法将心中的航脏、污秽感觉,用泪水清洗涤净!

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,只知道哭得全身乏力,然后迷迷糊糊地睡去。

她听见房门上有人敲著,玛莉的声音在门外低唤:“太太,起来吃饭了!太太”

她身心俱疲,泪水浸润著她的脸颊,她无心无绪地说:“走开!走开!我不吃”

这个婚姻,是她一生之中所犯的最大错误,是她自己作茧自缚,怨不得别人!

她只恨唐伟生的丧心病狂,她真想一死了之,再也不愿看见他那张狰狞可恶的面目!

但是一死了之又能解决什么?只徒留她亲人伤心,而唐伟生大不了再去找个女人作第二任妻子,继续为所欲为;她若一死只是徒让他有个脱罪的借口。

她真恨自己,两年前一时冲昏头,没有考虑清楚便一头栽进这桩不幸福的婚姻,而要痛苦一辈子!

她心乱如麻、漫无头绪,她究竟该怎么办?离婚?但是唐伟生又怎么肯轻易放过她?

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,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在一觉醒来之后,只不过是噩梦一场,但是她却必须天天面对,不管是睡著或醒著她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,眼皮重若千斤。

门外又有人来敲,她从半睡半醒中睁开眼,听见玛莉在门外低唤。

“太太,你有客人来!”

“不见!我谁也不见”

“是江先生,他来画画:”

是江寄鸿?她微吃一惊。

“叫他在楼下等,我马上下去。”

她竟然忘了这一天是周末,她约了江寄鸿来,结果跟伟生这一吵一哭,竟忘得一干二净!

禾珊连忙下床来,冲进浴室里端视著镜中的自己,好一幅惨不卒睹的模样,她把两只眼袋都哭肿了!

她连忙用清水泼洗著脸,然后换上一套素简的家居服,又在脸上涂了一层薄妆,这才匆忙下楼去。

“晦,禾珊,没打扰你睡午觉吧?”

见禾珊下搂来,寄鸿难掩欣喜之色地睇睨著她。

“没坐啊!”禾珊躲避著他的日光,深怕浮肿的眼皮透露了心事。

玛莉用托盘送来了一大壶冰镇柠檬茶,禾珊沉眼问:“先生呢?”

“早上就出去了,说晚上不回来吃饭。”

“好!没你事了,我跟江先生有事要做,你回房去吧,没事别来打扰!”

“噢!”

玛莉进房去了,客厅偌大的空间里,禾珊和寄鸿隔著一张玻璃茶几对坐。

“天气热,喝点柠檬茶吧!”

她动手替两人倒著冷饮,眼神敛得很低。

“你还好吧?”

寄鸿终究看出了什么,禾珊更加无措不安起来。

“没、没事”

“你好像刚哭过?”

寄鸿盯看着她,地无处遁逃,眼眶中又闪烁著迟疑不定的晶莹泪光。

“你为什么这么不快乐?可以告诉我吗?”

她不想再伪装下去,两串清泪便直淌下来。

“只要这个婚姻存在一天,我就一天不快乐!”

她说得直接,寄鸿倒接不上话,最后只颓然叹口气。

“对不起,寄鸿,不该让我的事影响你!”

“不,我想知道!”

“为什么?”

她从薄薄泪眼中寻思望着他,不愿自己的痛苦变成别人的负担。

“因为因为我想做你的朋友!”

他支支吾吾起来,将深情的日光移了开去。

禾珊当然可以读出他那无语的眼神中,所放射出的特殊情愫,她感到一阵温暖,然而却仍无法逾越、接受。

“我们本来就是朋友。”

禾珊的声音充满落寞,还有踟蹰。

寄鸿尽量不著痕迹地说:“其实那一天在这里的夜宴里,我从老同学口中多少也听到你跟伟生婚姻不幸福的流言”

“你还知道什么?”

禾珊的脸因激动而呈嫣红,她深怕无耻如伟生之流,竟敢将房中丑事在外面到处宣扬。

“没有,就知道这么一回事,我还以为是老同学嫉妒你们的优渥生活,故意说的酸话!”

禾珊轻愁翳眼,淡漠地说:“不是流言,是事实”

寄鸿见禾珊没再说下去,便急说:“对不起,我不该过问太多!”

禾珊低首拭泪,轻轻摇著头。

见她梨花带泪、楚楚可人的模样,更添一分女性的娇柔,寄鸿不禁有股想上前去搂住她、给她保护、给她安慰、给她依靠的冲动,但是礼教和理智让他沉寂下来。

良久,寄鸿满心诚挚地说:“禾珊,每个人都需要朋友,如果你愿意把我当作朋友,我会是个很有耐心的倾诉对象,也许我帮不上忙,但是你心情会好过一些!”

禾珊抬起朦胧泪眼,她看见一脸尽是隐痛关心的寄鸿,她突然好像在黑夜狂海中找到一只救溺的有力臂膀,他那难以启口的暗慕深情,令她心旌悸动、泫然轻颤。

她拭去泪珠,努力露出一丝笑容。

“谢谢你,寄鸿。”

“别谢我,你有困难,可以随时来找我!”

她轻轻点著头,再抬起眼时,她以难得的诙谐口吻,笑着对寄鸿说:“好了!你可不是来当我的心理医生的,别忘了你今天来的主要目的!”

寄鸿投以一抹温煦如灿阳的真挚微笑,沉稳地说:“没忘,你看,我把颜料都带来了!”

“那你打算怎么画我?”

禾珊的心情显得轻快不少。

“嗯,就坐在壁炉旁边好了!”

“可惜,那一幅“月光夜宴”不在了。”

经禾珊这一说,两人不约而同望了壁炉上那空空的画框一眼。

“警方有什么结果吗?”

寄鸿一面架设起画架,一面问道。

“还是查不出来,保险公司已准备付赔偿费。哼,唐伟生狡猾精明,最后仍是赢家!”

“不一定吧!”

寄鸿突然脱口而出,禾珊纳闷地望向他问:“为什么你说不一定?”

“呃没什么,我随口说说而已!”

他似在安抚她,又是粲然一笑。

“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吧?你打算要画多久?”

“嗯,一次两个小时就好了,我还得回去陪我女儿!”

禾珊情不自禁地由衷说:“你女儿长得好可爱,你回国那一天,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她,真希望有一天能跟她见面!”

寄鸿一面调整画架位置,一面说:“好啊!她生日快到了,你愿不愿意到我家来?”

“那真是太好了!我一定要去挑一样最特别的礼物!”

看着禾珊一下子又雀跃如少女,他忍不住多欣赏了两眼,却又故意皱著眉头、装作苦恼地说:“在你送我女儿最特别的礼物之前,你可不可以先替我做一件最特别的事?”

“怎么啦?”

“你可不可以去换上那天宴会穿的那件紫纱晚礼服,我想画出你那夜的样子!”

禾珊满眼笑意地瞅住他,低声抗议道:“嫌我现在样子太丑,就直说嘛!”

寄鸿却一本正经地说:“不!你穿什么都好看,只是耶件紫衣,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。”

“好吧!听你的就是!”禾珊满心愉悦地上楼去换衣,寄鸿把画架设好,不经意又瞥见那具没有画面的画框所占据的空间。他缓缓地向壁炉踱近前去。

当禾珊换好衣服下楼来时,她看见寄鸿正用手帕擦著双手上的黑污,忍不住揶揄他道:“怎么了,大画家?还没动手画,先就弄脏手了?”

“不是!我对你家这座大壁炉童心大发,想研究一下!”

禾珊递给他一盒纸巾,望了壁炉一眼,漠然地说:“那壁炉假得就跟唐伟生的为人一样,都是注重表面工夫;台湾这么热,哪用得上壁炉?他有样学样,连烟囱都仿得一模一样,过耶诞节时,好像圣诞老人会从烟囱里下来送金银财宝似的!”

寄鸿被禾珊的话逗得大笑起来,两个人都有同感,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近许多。

两人默默地互规片刻,却又生怕尴尬地避了开去。

“现在可以开始画了吗?”

禾珊依著寄鸿的指示,在壁炉旁的一张仿古宫廷椅上侧坐,然后沉静的脸转过来凝视著他的方向。

“禾珊,你看向我,然后想着可以令你感到快乐,却又有一丝悲伤的事,让你的表情自然流露出悲喜交集的沉思模样:好,这样很好,不要动了”

这其实并不难,禾珊只要想起自己不愉快的痛苦婚姻,然后又望着对她总是欲言又止的寄鸿,她的心情,就会照在他的画上。

她忘情地凝视著他,日光缱绻,柔情款款。

而寄鸿为捕捉这一刹,也忘情地拿起炭笔迅速地在白色画布上勾绘著轮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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