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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节(1 / 1)

见她冥顽不灵,洛之蘅本已经觉得心平气和,忽然又怒从心起。她深吸一口气,勉力克制,声音依然显得冷淡:“大皇子妃要出去看看,皇孙如今是何情形吗?”

大皇子妃眼皮颤了颤,仍闭着眼,仿佛在逃避。

洛之蘅难得失了温和,直白地道:“我来时,皇孙就在门外等,看着侍女出来进去,亲眼目睹沾了血和丝帕和混着血的浊水从屋里端出,胆怯地站在乳母身边,没有了分毫曾经朝气蓬勃的影子。”她轻呵了声,“这就是您口口声声地039为他好039。”

“为长远计……”大皇子妃低喃。

“您为他谋划的这种长远,真的是他想要的吗?”洛之蘅反问,“您并非耳聋目盲之人,今次平川大捷,太子声望日隆,于名份于能力,皆不落于人。您凭何觉得,大皇子能够取而代之?

“退一步说,就算大皇子能够得偿所愿,您又怎会觉得,没有您的庇佑,一个区区旧人之子,能够和新人嫡子分庭抗礼?”

大皇子妃眼角渗出眼泪。

洛之蘅起身,福身道:“言尽于此,保重。”

她没有丝毫留恋,抬步便走。到屏风前,身后忽然有了动静。

“阿蘅。”大皇子妃艰难道,“岁寒难惜芳,酣春不怜人。盛京韬光者众,千万……小心。”

洛之蘅停顿许久:“多谢。”

然后径直朝门外走。

屏风后,大皇子妃忽然失声痛哭。

寝居外。

被邀请移步的太医出来后已经和大皇子禀报了情况,确定大皇子妃已无性命之虞,大皇子便松了口气,扯扯衣领,到一旁的石桌前坐下。

太子环着手臂站在原地。

大皇子瞧了瞧紧闭的房门,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:“你这位太子妃,倒是讨人喜欢。”

太子淡淡道:“心思纯净之人,向来讨人喜欢。”

“也是,咱们一家子淤泥,终于见了纤尘不染的月亮,难免心向往之。”大皇子深以为然地附和,抬手倒了两盏茶,朝空着的石凳瞥了眼,“过来坐吧,省得叫旁人看了,还当我大皇子府困顿,留不出一只凳子待客。”

太子闻声扫了眼,见寝居房门紧闭,一副深谈的架势,不做犹豫地过去落座。他接过大皇子推过来的杯盏,凑在唇边抿了口:“多谢。”

太子边喝茶边等,余光不时扫向房门。

“看来,你对你这位太子妃,倒是存了几分真心。”

太子没有搭腔,大皇子也不恼,呷口茶水,喟叹一声,自顾自点头道:“也是,毕竟你不辞辛苦地演了这么大一场戏,千里奔波到南境,若是没有几分真心,哪能从爱女如命的南境王手里娶了他的女儿,还叫南境王拱手送了你如此大的军功。”

太子缓缓侧头,眼神冷淡地望过去。

“怎么,我说得不对?”大皇子微一扬眉,眼神隐隐露出几分不善,“你自小眼高于顶,不屑行遮掩之事,却在这桩事上能屈能伸至此,三弟,大哥当真是小瞧你了。”

说着,他举起杯子,朝太子的方向偏了偏,像是虚空和他碰杯。

大皇子的这番话,无非是觉得,他去南境是为了获得南境王府的助力,先前故意惹恼太傅,也是为了南境之行能够得到一个正当的理由。

然而这猜测只对其一,他是需要一个不引人怀疑的理由去南境,但并非是为了获得南境王的支持,以提高自己在朝堂上的砝码。他本已经是太子,从未行差踏错,即便是皇帝有意废储,也要再三思量。唾手可得的位置,不值得他费劲心机筹谋。

他去南境,只是为了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调查南越,想知道为何南越的探子能够如入无人之境般从边境直抵盛京,想知道南越沉寂多年后,是不是又另有图谋。

但是这些都没有必要直言,他也懒得和大皇子解释。

于是太子任由他误会,不咸不淡地道:“还要多谢大皇兄手下留情,才叫孤得以平安归京。”

太子本是随口说出的讥讽之言。

却见大皇子磨了磨后槽牙,咬牙切齿地道:“你确实该谢我心慈手软。”

太子有些意外地抬眼。

“若非我当初真以为你被父皇厌弃,回归盛京无望,怎会平白错过将你留在南境斩草除根的大好机会?一念之差,反叫你显赫至此,实该怪我妇人之仁。”大皇子面露追悔,恨恨灌了口茶,平复住心绪,继续道,“你去南境的意图昭然若揭,明明是为了染指他的位置,父皇还是为你大开方便之门,事事纵容于你。”

顿了下,大皇子眼神沉沉望向太子,几不可察地带了丝自嘲与复杂,“果然,父皇眼中,只有你这一个儿子。”

太子沉默着转了下杯盏,对他的后半段话充耳不闻似的,只不动声色地低眸,语义不明地呵了声:“大皇兄后悔对孤心慈手软,所以便将手伸向了枕边人,籍此来弥补曾经的错误……”

大皇子起初没有明白他的意思,茫然了片刻,须臾反应过来,“砰”地搁下杯盏,凶狠地提起太子的衣领:“你在胡言乱语什么?!”

太子不咸不淡地抬眼,拨开了他的手。

大皇子顺着力道松开,面色却依然不善。

他倍感荒唐地笑了下,冷冷道:“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。蕙儿是我的妻子,为我生下了唯一的孩子,我怎么可能会拿她的性命当儿戏。”

太子似乎将信将疑:“是吗?”

“赵珣,”大皇子咬牙道,“不要以为你是太子,我便不敢对你动手。”

太子:“孤一向不会生此天真之想。”

“你果然一如既往地惹人生厌。”大皇子眸光中的厌恶不加掩饰,“若非看在你这位太子妃对蕙儿还算真心实意的份儿上,你以为你能安稳地坐在这里?”

太子反唇相讥:“彼此彼此。”

“……”大皇子一噎。

两人对视一眼,各自嫌弃地别开了眼。

杯盏中的水彻底转冷,紧闭已久的门终于“吱呀”一声从内打开。

太子和大皇子不约而同地迎上去。

洛之蘅先朝大皇子福了福身,垂眼道:“大皇子妃将将脱离危险,身体尚虚,不宜大喜大悲,还劳大皇子多多宽慰于她。”

“好。”大皇子了然点头,“多谢。”

洛之蘅这才仰头望着太子,勉力牵起一个笑,故作若无其事地道:“阿兄,咱们走吧。”

太子点点头,牵起她的手。

正要离开之时,想起什么,忽然顿住脚步,淡淡道:“去岁二月,孤和外祖在盛京秘密抓获了一位南越的探子。”

大皇子眼神一动:“你想说什么。”

太子波澜不惊地道:“他只是看重他的江山稳固罢了。”

说完,带着洛之蘅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
大皇子在他身后,动了动嘴,似是想要说什么。

最终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,一言未发。

南境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府外。

洛之蘅随太子走出大皇子府的大门,才终于喊了声“阿兄”,想要和他说什么。

谁料刚出声,猛地看见有快马奔来,太子眼明手快地护了下洛之蘅。

骏马嘶鸣,被缰绳一拉,马蹄高高扬起。

控制住马匹后,马背上的人翻身而下,满含歉意道:“心急失礼,惊扰两位,实在抱歉。”

察觉到动静平稳下来,太子这才松手,洛之蘅于是借着角度缓缓看清了来人。

眼前人一袭灰色素纹长袍,身上未佩戴任何多余装饰,只用素簪挽住头发,看上去低调有礼。他对着两人作揖致歉,眼含愧色,举止间尽显温文尔雅。

看到太子,那人面色一变,颇感意外地道:“皇弟竟也在此处。”

太子略一颔首:“二皇兄。”

二皇子道:“方才听家中人传话,说皇兄这里出了变故,我心中担忧,这才急急赶来。”

——这是在解释他为何出现在此处。

太子神色不改:“大皇兄人在内院,若要探望,进府找人传话即可。”

“多谢皇弟。”二皇子拱手。

正要迈向皇子府时,二皇子余光中忽然瞥见一旁的洛之蘅,她跟在太子身边,似是惊魂未定,还维持者被太子牵手的姿势。

二皇子一顿,试探着问:“这位便是长乐郡主吧?”

洛之蘅适时见礼道:“见过二皇子。”

二皇子忙躲了躲,只受她半礼,随即连连抱拳:“不敢不敢,日后便是一家人,实在不必行此大礼。”

洛之蘅于是抿了抿唇,朝他客气一笑。

二皇子打量着她,又是愧疚道:“未料想初次见面便惊扰了郡主,实是我之过。改日得空,我再备上礼,携内子上府赔礼。”

洛之蘅婉拒道:“只是殿下情急之下才做此举动,实则并未受惊,二皇子不必挂怀。”

“皇弟惯来是会疼惜人的。”二皇子笑笑,“当年他为你求039郡主039的封号,和父皇僵持了许久。没料想,这么多年过去,你们竟当真得成眷侣。”

洛之蘅还是第一回听到这种旧事,不由意外地看向太子。

“皇弟此前竟没和郡主提过此事?”二皇子颇感讶异,随即又是愧疚道,“是我失言,我还想着,皇弟关注了南境这些年,通信中会和郡主提及一二……”

“二皇兄。”太子淡淡打断他,“皇嫂亟需养神,去得晚了,恐不便探望。”

“瞧我,险些忘了正事。”二皇子懊悔地抚额,忙不迭辞别二人,快步走进了王府。

洛之蘅瞧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,若有所思。

太子小心护着她登上马车,随口问:“想什么呢。”

“阿兄。”洛之蘅费解道,“二皇子最后说的那话,仿佛……意有所指。”

临出口前,她犹豫着把“不怀好意”改成了“意有所指。”

太子却一眼洞悉,点头道:“你没有感觉错。我这些年若当真对南境百般关注,去岁又怎能顺顺利利地脱身去南境?他故意说我对南境关注已久,就是在暗示你,我对南境王府觊觎多年,与你结亲并非是为了你,而是为了获得南境王府的势力。”

洛之蘅想着二皇子方才温文尔雅的举止,听到太子的肯定,顿时满面破灭。

太子好笑道:“这有何奇怪的。二皇兄和大皇兄年岁上只相差几个月,出身却不如大皇兄高,又生母早逝,习惯了唯大皇兄马首是瞻,对我难免会生出些敌意。只是言语挑拨而已,不必在意。”

洛之蘅心绪复杂,久久难言。

她长叹一声,缓了缓,话音一转,问:“不过二皇子说,我这039郡主039的封号,是你向陛下求来的,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

太子面色一僵,遮掩似地咳了声,顾左右而言他:“时辰尚早,你是想直接回家,还是要去街市上走走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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