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缨道:“我有什么好改的,我断的就已经是最明白的了。”
王大夫道:“我自是信你的,不过……”
祝缨道:“不过,查清实情不难,难的是断案。断案不止是看案子,对吧?可您看看眼下,有一就有二,我绝不认错!我才不受这个气呢!再说了,改判了这个那个不服,又要闹,越闹越大,没完没了!”
王大夫道:“是啊!咱们就别火上浇油了。”
两人达成了共识,这案子断得没毛病,并没有私纵之嫌。祝缨道:“您具本,我联署。”
王大夫道:“好。”
祝缨回到大理寺,被以施季行为首的官吏们拥簇着升堂坐下。施季行道:“当时的案卷我们都看过了,没有偏颇之处。”对郑府那位故吏或许略抬了一笔,但是证据是查得清楚的。不存在抹去某些罪证的事。如果有偏私,就是告诉他们可以“赎买”,并且大理寺也没折磨人。
那时候,朝上气氛还不紧张,祝缨办一些郑熹亲近的人,她咬死了,郑熹也就笑笑。放到现在估计不能这么轻轻就过了。
林赞道:“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?王相公在想什么?”
祝缨摆了摆手,道:“要是能猜到,我就做丞相去了。”
林赞哑然。
祝缨道:“大理寺,照旧。”
“是。”
……——
落衙后,赵苏约了卓珏,两个人一同往祝府去。二人知道了朝上的事情,都有些生气:这是逼人站队吗?
卓珏道:“情势越发的难了,便是两位相公容得下大人置身世外,他们手下的人也不会让大人袖手旁观的。不是盟友就是敌人!”
赵苏道:“只怕两位相公也……”
将近祝府,却见一队人已在门上了。祝府大门打开了,祝缨亲自迎了出来。赵苏一拉卓珏,两人没有贸然上前,闪身躲进了门房里。
冼敬与太子的内侍郝大方两个人押着一车财物,代表太子来安抚祝缨。
郝大方道:“殿下说,今日之事并非殿下之意,大人受惊了。”
冼敬也说是左赞善大夫自作主张。
祝缨笑道:“在朝上站着,谁能不被参?两位相公都挨过,难道我挨不得?哪有我被参了,殿下反而挂心的道理?”
话说得漂亮,又给郝大方送红包,郝大方也接了。
冼敬等送走了郝大方,才对祝缨说:“你在郑党陷得深,袖手旁观就是叛徒,你的日子可是会很难熬的。可是江山社稷、黎民百姓还是有份量的,你有良心就会痛苦。何必自苦?”
祝缨道:“这才哪儿到哪儿?我只要效忠天子,总有我一条活路,您说是不是?”
冼敬道:“独木难支,你好自为之啊!”
祝缨笑道:“明白。”
冼敬也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,祝缨是注定无法置身事外的,不是吗?一直以来他都认为祝缨是个聪明人,但祝缨的出身放在那里,要么彻底的背叛,要么就死心塌地。这样一来,他们也好有个应对。
祝缨不表态,生死存亡的时候,就只好把她当敌人了。难道祝缨会不明白?
冼敬皱着眉头踱回了自己家。
赵苏、卓珏这才从门房里溜了出来,求见了祝缨。
祝缨面色如常,在书房里见了他们二人。赵苏先说一句:“看来殿下还是看重义父的。”
祝缨摇了摇头:“再看吧。你们都不要担心,我自有分寸。时候到了,你们就知道了。”
她的设想就是离开朝廷中枢,这破地方,她现在能上桌了,但是夹不到什么菜!还有人让她陪酒,不喝就让她下桌。得走远点儿,自己单开一桌。
北地就不错,她总有预感,北地的情况会有变,但具体怎么变她也说不出来。她的直觉一向很准,但是军国大事,不能仅凭她的直觉来断。以常理推论,朝中不和北地就不容易安稳。不安稳就需要安抚,她觉得自己能出去躲一阵。
卓珏道:“无论何时,我们都愿听大人号令!”
祝缨挑眉,赵苏从旁说:“这些是我们的一些想法。”他对卓珏使了个眼色。
卓珏将南方人走仕途的难处等都说了,又说了自从有了祝缨,南方士子的路就宽多了之类。感谢祝缨不歧视南人,如今是人心所向。又说还请祝缨不要抛弃南人,他们也会在南士中为祝缨宣传的。
接着,卓珏又说了祝缨的处境:“您何必依附王、郑?如今不过是因为势力不及这二人!可如果您有了南士,这就不是问题了。”
祝缨点了点头,开口却说:“不可口出狂言,要做实事。”
二人都受到了鼓舞,高兴地应了。
祝缨又说:“也不要四处宣扬,南人北人,只要是好人,我都愿意不让他们被埋没。但是无赖之辈,人都不做,也就不要提什么前程了。”
卓珏笑道:“南方多海珠,真珠尚且用不完,怎能让鱼目混珠?”
…………
不出几日,王大夫的复核就递到了皇帝的案头。
皇帝也不愿在此时双方分出个胜负来,前面还得打仗,后面他也希望王云鹤为他整肃一下朝纲。
糊着,势均力敌最好。
那位左赞善大夫也只得到了口头的申斥,让他向祝缨道个歉,没有额外的惩罚。
左赞善大夫被冼敬带到了大理寺,大理寺的官吏都斜眼看着这人,将个大男人气得脸与衣服一样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