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麟定定神,迈过层层叠叠的死尸,磕磕绊绊,四下里寻找适才说话的人。
只见墙角里,有一人抱着一面看不出颜色的旌旗和一张大弓,遍身浴血,隐约还能分辨出面貌。
“岳将军!”白麟冲过去,“扑通”跪倒,攥住岳明之的肩,“岳将军,这是、这是——”如鲠在喉,再也说不出话。
岳明之斑白的发已被浸透,唇齿间一股股往外冒血,挣扎着将旌旗递给白麟,竭力道:“好、好赖……夺下……了……”
白麟颤着手接过,看情形,岳明之怕是活不久了。心里悲痛欲绝,想说些安慰话,可想了想又觉得,铁汉根本无需安慰,便只哑着嗓子“哎”了一声。
“孩子啊……”岳明之勉力笑笑,满口都是血,“你……不、不简单。”
白麟攥紧他的手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岳明之被血呛着,猛咳好一阵,鼻中耳中也渗出暗黑的血迹,眼看就要命丧黄泉。
“岳将军,将军!”
白麟拼命忍着眼泪,平日里再镇静,转眼间叫两千人丢去性命,一时难以接受。
常臻叹口气,上前点了岳明之几个穴位止血,又在人中上狠掐一指。而后抱臂靠在一旁,别过脸,不忍再看。
岳明之有上口没下口地喘息,攥着白麟的小臂,半闭着眼,奄奄一息。
“他们、他们会……会服你。两千兵、兵士,死的值、值了……”
白麟咬咬牙,问:“岳将军,您可有话要带给家人,不妨告诉晚辈,晚辈定会带到。”
岳明之逐渐涣散的目光在他年轻的脸上徘徊,低声一笑,断断续续道:“醉卧……沙场……君莫笑,古来征……征战……几人回。”
声音越来越低,说到最后三个字,只剩下倒气的“嘶嘶”声。
白麟见他嘴唇开阖,似还要说什么,忙想凑近了,以便听清楚些。可刚弯下身,却见他猛然瞪大眼,腿脚抽搐几下,头一歪,再没了动静。
白麟盯着他额上被血污填满的沟壑,脑袋里跟闷雷轰鸣一般,“嗡嗡”叫嚣。怔怔看了半晌,拾起脚边遗落的佩剑,放在他身前,无力地抬起手,抚上他未瞑目的眼。
呆坐一阵,他踉踉跄跄站起来,欲躬身拜下,却被从下至上没入腰间的箭矢卡住了动作,整个人猛地一抖,没发出呻/吟声,眉间却不由自主紧锁起来。他站在原地缓了好半天,才将旌旗歪歪扭扭插/进城头,扶着墙砖,挪一步歇一步,踩着遍地血肉之躯,缓缓走下城楼。
夜风呜呜悲泣,吹展破烂不堪的旌旗。
白麟站在城下,抬头望去,只觉得一颗心便如那旗帜一般,裂作一条一缕,满目疮痍。
作者有话要说:
☆、第七十五章薪不尽来火不灭(一)
白麟缓缓睁开眼,登时觉得浑身上下都火烧火燎的疼。
他带着箭伤奔波太久,本不太严重的伤势被折腾得严重起来。加之一直提心吊胆,端的是身心俱疲。待好容易回到营中,竟两眼一黑昏倒在地。
等旁人七手八脚卸下盔甲一瞧,衣袍浸红了一大片,那箭矢经马上颠簸,连削断的箭杆都嵌了进去,怎么也拔不出。
军医硬着头皮在小腹上切开一寸多长的口子,又上钳子又上刀,战战兢兢,哆哆嗦嗦,使出吃奶的劲,端出十二分谨慎,才堪堪避开脏器,连箭带肉一并挖出来。
血流满榻,榻上人昏了又疼醒,醒了又疼昏,却自始至终未喊过疼,只将身下的被单抓出好几个破洞。
他失血过多,竟睡了两日一宿才睁眼。意识还不大清醒,手指却下意识收紧,攥住锦被,蹙起眉心,呻吟声在舌尖上打了个转,勉强咽回肚子里。
帐中昏黄的烛光忽然暗下来,模模糊糊